忻钰坤：《热搜》之外

湖明达 5个月前 (12-04) 牛博热搜 226 0

忻钰坤：《热搜》之外第1张

10年前拍摄完《心迷宫》，这部当时被忻钰坤当作人生中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的电影，先是在 FIRST 青年电影展上一路过关斩将，一举夺得最佳导演、最佳剧情长片两项大奖，此后便在获奖之路上一发不可收拾，获得金马奖最佳原创剧本、最佳新导演提名，参加了 17 个国际 A 类电影节，获得多项国际大奖。之后的第二部电影《暴裂无声》，题材是他一直想要拍的关于矿工和矿的故事，而因为有了强有力的资金支持，无论摄影还是美术、音效、演员阵容都得到大幅升级，对忻钰坤来说，这是一部没有遗憾的作品。再之后就是现在的第三部电影《热搜》。他依然拍了自己一直渴望拍的题材，没有遗憾，没有妥协，将视角聚焦在与当下息息相关的网络热搜上面，就像忻钰坤所说，“这几年网络里发生的事是觉醒的力量，有必要被记录和传递出去”。

忻钰坤：《热搜》之外第2张

一场绝对的胜利

2018 年，电影《暴裂无声》全国上映。路演第一站在北京，影片放映之后，忻钰坤和其他主创上台交流，回答观众提问。第一个提问的观众站起来说：“导演，我是你的忠实粉丝，特别喜欢你之前拍的《心迷宫》。但是这次的《暴裂无声》我非常不喜欢，没想到你会拍出这样的电影，如果你以后继续拍这样的电影，那我就不粉你了。”说完就放下话筒走出影厅。-热搜

虽然内心中并不认为自己拍了一部所谓的“烂片”，做了一件背叛观众的事情，但是这名观众的激烈反应依然对忻钰坤内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在《暴裂无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陷入了一种强烈的矛盾之中。“我会开始想：观众喜欢什么？我是不是要去拍观众喜欢的东西？然后我就发现想了十几个想拍的东西，都各有各的问题，突然好像就没有能拍的了，就不敢往前走了。中间一度我还想再‘放纵’一下，想算了，不想这些，我就拍我觉得特别好玩、特别有趣的东西，再给自己拍部电影，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但是一细琢磨就发现依然有非常大的困难，举步不前。”当拿到《热搜》的剧本的时候，忻钰坤说自己其实是有一种找到“救命稻草”的感觉的——这个题材正是他心里一直渴望拍的，而观众也可能会产生共鸣。-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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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钰坤：《热搜》之外第3张

多年来，拍关于媒体从业者故事的想法一直萦绕在忻钰坤心头。最开始他的想法还很保守，想拍传统纸媒或者电视媒体，但是随着这些年网络上层出不穷的热点事件，网络热搜推波助澜，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其中，甚至为整个事件盖棺定论。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事件不断反转，自我感觉正义的使者也许某个时刻就成了参与网暴的键盘侠。-热搜

忻钰坤将镜头聚焦到自媒体和网络舆情上。他想要呈现一场酣畅淋漓的绝对的胜利，这是在拍摄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我强烈地想要拍那种弱小与强大的对抗，那种善良与正义的觉醒的力量”。于是电影中的自媒体主编，在得知真相之后，拼尽全力为被性侵女孩发声，拉开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网络舆论战，并最终取得胜利。-热搜

忻钰坤：《热搜》之外第4张

“真相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是有着自己强大的生命力”。电影《热搜》如同当下互联网生态的镜面反射，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每天都在面临各种网络舆情，很多人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博刷当天热搜。在面对扑面而来的海量网络舆论时，是否足够清醒，不盲目跟风，是每个人都需要反思的。很多时候，言语可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以成为拯救弱者的一束光。忻钰坤希望这部影片可以抵达观众的内心，让大家在看过之后能够用另外的角度再去看那些网络舆情，如果还能从中获得一些力量和信心，那就再好不过了。-热搜

没有遗憾，没有妥协

忻钰坤出生于包头市，虽然这是一个内蒙古城市，但其实离草原挺远，在他看来更像是电影《钢的琴》或者双雪涛小说中的东北工业城市。他成长于单亲家庭，从小性格内向，母亲是银行职员，家里没有一个人从事与电影相关的行业。忻钰坤从小就喜欢看书看电影，高二时辍学去西安电影培训学校进修导演专业，遭到了除母亲以外全家其他人的反对。-热搜

忻钰坤说自己从小都不是特别执着或者执拗的人，“我觉得我挺容易放弃和妥协的，包括做导演这件事”。但庆幸的是一路走来，他得到了背后两位女性的支持。一位是母亲。母亲年轻时候想当兵却没有当成，深知有梦想但却没有去尝试实现的那种抱憾终身的感觉，因此全力支持忻钰坤的电影梦，“有时候我都想退缩了，她却跟我说可以再坚持一下”。另一个是爱人。拍《心迷宫》之前，他有一年时间不上班就宅在家里做饭、写剧本，后期制作的时候又把家里的最后一分钱都投进去了，但是爱人从来没有抱怨过，反而一直积极乐观地鼓励他，为他出谋划策。在忻钰坤内心当中，女性的形象是伟大的，包容的，坚韧的，也是因为生命中这两位重要的女性对他的影响。-热搜

忻钰坤：《热搜》之外第5张

2023 年 11 月中旬，距离电影《热搜》全国公映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在结束了一场提前观影活动之后，忻钰坤和爱人开车回家路过三环，随着车里播放着的老歌，两人聊起 10 年前。彼时二人刚刚结婚，忻钰坤的长片处女作《心迷宫》刚刚拍摄完成，他们也经常路过三环，但是却不知道未来能不能继续留在这座城市，正在追寻的梦想将来会不会有结果。-热搜

10 年之后两人不仅留在了北京，还闯出了一番事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搬到了高碑店附近的园区里；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有香椿、梓树和柳树，还有可爱的狗狗；会议室里摆放着《暴裂无声》中肉铺老板的儿子画在墙上的那幅粉笔画。自己依然在做着最喜欢的电影，身边依然是那个人，两个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想到这些，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握到了一起。回过头来，忻钰坤想那一瞬间的感觉，应该就是幸福。-热搜

忻钰坤：《热搜》之外第6张

幸福感也源于更加自洽。拍完《热搜》之后，忻钰坤觉得自己好像与自己和解了，对于拍自己喜欢的还是拍观众喜欢的这件事好像不那么拧巴了。“我特别感谢当时说不喜欢《暴裂无声》的那位观众，感谢你关注我的作品，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期待。但是，对不起，真的没办法，一个导演要坚信自己的创作观。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因为任何原因而妥协，这一点我是有信心的。”-热搜

Q-北京青年周刊

A-忻钰坤

Q 从 2013 年拍摄长片处女作《心迷宫》到现在整 10年，你对于“导演”两个字的理解有什么变化吗？

A 我其实感觉导演这个工作或者说职业，对我来讲好像越来越难了。当年拍《心迷宫》的时候是“无知者无畏”，而当你被大家所关注之后，会有一种压力和束缚。我会开始想：观众喜欢什么？我是不是要去拍观众喜欢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我其实有很长时间是有些茫然的。所以你可以看到，10 年算上《热搜》其实我只拍了三部半作品（其中一部还没有完成），绝对算不上高产。-热搜

有一回我读到的一本书里写道：当一部电影足够卖座，足够被公众关注的时候，它其实已经跟电影艺术无关，而是成为一个社会热点事件了。我觉得特别有道理。所以这样一来的话，我就突然发现，如果拍一个故事真的有很多人来看，那它所能传递出去的信息很重要。这让我突然觉得导演这个职业还是挺需要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热搜

一旦这样想了，不知不觉间身上就开始有了很多所谓的重担或者包袱，就开始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拍什么，该选择什么样的题材，该去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Q 你会去看网上的评价吗？

A 会看。因为能从大家的评论中汲取力量，还可以看到观众对于作品的认知，包括是不是有些故事的内容会让观众产生误读，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也许就需要找个恰当的时机去解读一下真正的含义。

比如我看到关于《热搜》有这样的评论，因为之前《暴裂无声》上映的时候，影片中的隐喻包括吃肉这些，是大家愿意去解读的一个点，所以有观众在看过《热搜》之后，影片中周冬雨饰演的主角喝咖啡是在隐喻阶层，然后说这个隐喻不准确，因为这个咖啡机也不是很贵。但其实我们的设计不是这样想的，和阶层没有关系。在《热搜》中，出现了很多次和咖啡有关的场景，包括片头制作一杯咖啡的过程和互联网信息杂糅在一起的蒙太奇，其实是想隐喻，现代人对于社交-热搜

媒体的信息诉求，跟对咖啡因上瘾是一样的——每天喝一杯咖啡，每天刷社交媒体、参与热点的关注与讨论，都会让人不自知地陷入其中。所以影片最后，女主角面对师兄递过来的咖啡，说：戒了！

Q 什么样的评价会最让你高兴？

A 那我肯定会特别希望观众能理解影片中的一些设计，理解我想表达的东西，我希望观众能够解读出来。因为很多东西不可能直接让角色咔咔说出来，需要使用电影的表达方式，要叠加很多外壳，那么如果表达浅了可能不好看，表达深了可能又容易看不懂或者被误读，我觉得这都很正常。但是我还是希望我做的东西能够被观众解读出来。-热搜

其实从做《心迷宫》开始，我的初衷一直都是面向观众的，《暴裂无声》的整个结构也是观众能够快速代入和理解的，只是整个故事的形态不像一般的类型片。刚才你说《热搜》是一个商业片，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没有犹豫或者纠结过的。所以当做一部面向观众的电影时，观众的反馈很重要。-热搜

忻钰坤：《热搜》之外第7张

Q 你怎么看待“风格”这个词？你自己会怎么形容或者总结“忻钰坤风格”？

A 其实从《心迷宫》到《暴裂无声》这个过程中，我是有过想要去找到自己的风格，并且希望可以不断延续和壮大自己风格的阶段的。毕竟很多我喜欢的导演，他们都是有自己的风格和脉络的。但后来我发现我的这两部作品从视听方面看风格都不太一样，从题材上看好像也无风格可言。那我的风格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风格”二字好像成了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刃，让我纠结。-热搜

后来我觉得应该还是因为自己拍得太少了。风格一定是不自知的。一旦你觉得一定要用这样风格的镜头或者光影拍，那其实就已经不太对了。所以可能对于我来讲，这个问题现在回答不了，我就只能继续拍，也许未来有一天大家会发现我的所谓“风格”，但这需要交给观众和时间。-热搜

Q 能不能推荐一部最近看的电影或者书？

A 最近看的印象最深的电影，还得是曹保平导演的《涉过愤怒的海》。曹保平导演一直是我特别喜欢的导演，我对他的电影一直非常关注。《涉过愤怒的海》此前酝酿了很多年，可以想象应该是力量很足，看过之后果真让我十分震撼。-热搜

影片中的很多场景处理都让人印象深刻，曹保平导演找到了整部片子的疯狂气质，主题也疯狂，人也疯狂，事也疯狂。尤其是追车那场戏，空中下着鱼雨，似乎是人物内心疯狂的外化，真的是神来之笔。

书的话，我最近在看凯文·凯利的《5000 天后的世界》。当年基努·里维斯拍《黑客帝国》的时候，不知道自己需要干什么，导演沃卓斯基兄弟给了他凯文·凯利那本特别有名的《失控》，跟他说：你把这本书读三遍就可以了。凯文·凯利一直都在关注前沿科技对于社会、生活，甚至是国际政治的影响，思考和探讨未来我们会去往何处，他当年的很多预言也的确在后来都实现了。-热搜

Q 2024 年对自己有什么期望吗？

A 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看很多事情的角度都变了，现在我会觉得“向内”的期望比“向外”的期望更加重要。我希望自己更自洽，我觉得当一个人足够自洽，对自己的了解足够清晰也足够沉静，所有外在的变化其实都可以去应对。-热搜

我有时在思考，可能之前这 10 年走过来遇到的很多问题，不管是外部问题还是内部问题，都还是因为自己不是很了解自己，才会产生那些矛盾或者冲突。如果自己足够了解自己，足够自洽，其实绝大部分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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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荦

人物摄影李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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