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热搜》编剧业青：这个世界不会亏待认真生活进取的人

湖明达 5个月前 (12-18) 牛博热搜 150 0

今年出现了不少有着现实指向的热点电影，可惜这几部直接或间接谈论社会热点的电影，都有几分避重就轻的取巧、隔靴搔痒的反思，多少让人觉得挠不到痛处。部分原因出自创作者的能力问题，另外一部分原因是现实题材本身自带雷区，从拍摄到上映的未知因素太多。

《热搜》从片名就可以看出是部强热点属性的电影，涉及校园霸凌、资本、性侵、原生家庭等多个社会痛点，本以为总该有一个能挑拨到观众的神经，可惜自上映以来，本片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专访《热搜》编剧业青：这个世界不会亏待认真生活进取的人第1张

如果跟大部分国产电影做比较，《热搜》是合格的，但如果跟导演忻钰坤过往的作品比，则多少有些退步。本片是忻钰坤导演的第三部作品，之前的《心迷宫》和《暴裂无声》都广受影迷称赞，这也让《热搜》上映前，受到部分影迷的期待。-热搜

可惜的是，这里的期待反而拉高了观众期待值，最终被反噬。在众多非议的批评中，有部分观众认为本片的剧本悬浮，是部伪现实主义电影，转而怪罪起编剧。就此南都牛博网记者采访到了本片其中一位编剧——业青，她是《热搜》最初版的编剧，从早年在电视台工作，到去电影公司当制片，随后辞职做自媒体，最终在疫情期间艰难地当起编剧。在艰难的转型期间，业青遭遇了人生中首次因“失言”被网暴的事件，而这份让人心悸的经历，被她转化为创作的力量，投射到了电影的故事中。根据她的透露，电影版把相关人物背景信息都删掉和简化了，原初的剧本的现实主义味道其实更加强一些。面对如今这部被“拔牙”的成品，我们听听原创作者有什么想说的。-热搜

“陈妙的人生困境才是原稿剧作的核心，

但这些成片时被省略了”

专访《热搜》编剧业青：这个世界不会亏待认真生活进取的人第2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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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娱乐：你是《热搜》最初版本的编剧，目前电影呈现的内容和你原初的剧本，有哪些不同？

业青：《热搜》剧本写于2020年初，是由我写的一本小说集里的第一个故事改编来的。原稿剧本探讨的是在父权制下，女性的境遇，或者说是弱者（包括混得不好的男性）的境遇。这个故事讲述了不对等权利下，非暴力隐性地对弱者权益的侵犯，表现了人们视而不见、不以为然的灰色人性。通过女主人公的眼睛和调查，探究了社会这背后病兆的起因。-热搜

整个故事的支点实际是陈妙作为女性站出来与这种社会的病兆做斗争，剧情中的张小穗事件只是个导火索。所以，陈妙个人的成长背景，她的人生困境才是原稿剧作的核心。但出于快节奏叙事的需求，这些在成片被省略了。

另外对于反派的塑造，原稿中的王世民是个极具迷惑性的角色，无论是自身的文化、出身以及在商界的表现，甚至一度是陈妙所尊敬崇拜的人。而在成片中这个角色是被隐藏的，重点是放在了次要人物岳鹏身上。这一重大的调整可能是制作者希望反派一号更有神秘感，想通过直白的恶来方便观众快速理解故事吧。-热搜

总的来说，原稿剧本现实主义味道更强，更偏向挖掘人性的东西，而成片更强调事件，着重在对抗和戏剧性，它把有关人物的背景信息都删掉和简化了，让节奏变得更快了。

专访《热搜》编剧业青：这个世界不会亏待认真生活进取的人第3张

编剧业青。

南都娱乐：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写这么一个故事的？

业青：我从小就非常喜欢电影。我是在一所师范院校的家属楼里长大的，小时候在操场上散步，一讲故事就有很多哥哥姐姐围着认真倾听，算有一点点天赋。电影或者说影视梦牛博网资讯来源于小时候看过的一个韩国电视剧叫《人鱼小姐》，女主人公是个编剧，好酷的样子。这些算一颗种子吧。长大后我去了珠影集团工作，后来因为家庭原因离职，但还想留在电影行业，才转行做编剧的。-热搜

《热搜》是我的商业电影处女作，选取这样的故事是因为作为一个关注现实的创作者，一直对父权制下弱势群体权益十分关注；也因身为女性，天然对女性生存境遇肩负创作责任。并且，在离开电影公司后的一段时间，我业余营运过一段时间公众号，做过自媒体人，对传播现象有所研究和了解。所以，由此萌生了以“后真相时代”为时代背景，创造出了这部从女性的视角，聚焦网络暴力和性掠夺话题的故事。-热搜

南都娱乐：你觉得写这个剧本最难的部分是什么？

业青：剧本原稿构建在一个商业对抗的故事结构中，而主体内容却是花了很大的篇幅，通过主人公陈妙的调查和探究，来寻找事件背后的社会病兆起因。我觉得写探寻病兆起因，是这个剧本创作最难的部分。不仅仅在于要在剧本中讲清楚故事，且要照顾观众的理解门槛，又要符合审查要求。-热搜

例如，在原稿剧本中，陈妙在调查走访后，她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线索，“那些奖学金的得主中数额异常的人，很可能都是受害者。受害者不止一个。”

可当她走访确认这些受害者属实后，她想要推送曝光“性掠夺”真相时，却遭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反对。因为每一个人都明确告诉她，这些受害者没有暴力反抗，她们嘴里所谓的“受到精神压力、迈不出门”，是站不住脚的。甚至陈妙最信任的人也劝说她，“很多人早就知道，这不是个事儿。”-热搜

为什么不是个事儿？原稿剧本在这些受害者身上，为观众展现了病兆的起因——即父权制下，大家已然接受并顺从了权利不对等的压迫是正常的。就连施暴者王世民也不以为意地说，“难道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会认为四十几岁的我会跟她们做朋友吗？”-热搜

就像故事里的校长，他感恩国家奖学金改变了他的人生，本想着为更多穷苦学生谋求读书的可能，却发现自己的出身，在大城市中很难坐上校长的职位，甚至连学校招待企业家的饭局都去不了。而女学生让他看到了巴结企业家的机会，企业家的捐助则能支撑他坐上校长职位，他才能救助更多的学生。这是他沉沦顺从于不对等压迫下的人生信仰悲剧。这些成片是省略的。-热搜

南都娱乐：整个剧本能够落地，在此期间经历了什么？

业青：我离开电影公司后，很长一段时间，想写剧本又不敢写，是因为很多同行跟我说，得去北京，抱抱大腿先。而且我不是科班出身，是根本不可能做成的。

《热搜》是在2020年春节动笔写的，那正是疫情开始的那一年，电影院全体关门，电影行业不知前路。我后来常调侃自己，这是转行做编剧，而行业都“没了”。还是说电影院知道我要当编剧，就吓得集体“关门大吉”了。-热搜

不知未来是什么，索性就不纠结了，只想真诚地跟外界交谈。所以，当时我用每25分钟休息10分钟的状态，把国内能买的编剧书都自学了一遍。然后独立完成了这个剧本。

我写完之后，心里特别没底，我就把剧本发给了珠影集团老领导赵军，想请他帮忙看看。其实我们之间并不熟，我没抱太大希望会得到回应。结果，某一天他给我回了电话，他说，“题材角度有新意有意思，只是操作有难度。写得很有意思，只是操作有难度。不过，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相信就会看见。年轻人，要努力写下去！我觉得陈妙这个角色周冬雨演会有新意，虽然我和她没有私交，但我托人递给了她的工作室，等消息吧……”-热搜

接着2021年初就有了投资方和导演吧。2021年春节，签订完版权转让合同，我也收到了自己要做妈妈的消息，所以等同于我不仅像《热搜》的妈妈，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妈妈了。当时为了不影响剧组其他人，相当长一段时间，很剧组的人都不知道我是孕妇。作为高龄产妇还有先兆流产的状况，那时修改剧本，几乎是躺在床上完成的。怀孕7个月的时候，还飞越几千公里去北京改剧本，一直工作到孩子出生前。干得成就做编剧，干不成就做家庭主妇。算是憋了一口气在努力吧。-热搜

有时候，觉得陈妙就像那时勇往直前的自己，无法依靠别人，只能依靠自己。而女人多半不也如此，在夜深人静时，才知道人生只有自己。回望过去，我好像看见那个坐在窗台前写作的自己。2020年春节，街上空无一人。不知未来是何物，盖上最后一本编剧书，安静地在电脑前打下了这剧本的第一个字。-热搜

我也曾嘲笑自己，转行做编剧，就碰到电影院关门，何其不幸运。又感恩，那时的内心是那样纯粹，只想真诚地和世界交谈。

另外，这个项目在操作上还是有难度的，一开始很多人都是望而却步的。广东电影局给了本土创作者很大的支持，也是这个项目得以落地的关键。

曾被网暴的经历，

让自己可以和片中人共情

南都娱乐：你的履历很丰富，你在电视台新闻频道工作过，十多年前当过电影导演，又当过制片人，后来当起了编剧，这么多重身份是怎么一步一步转换的？

业青：我的履历丰富，本质上还是因为我身处广东，又想做电影，在现实和理想中挣扎吧。可作为广东人且独生女，早年父母确实不忍心让我离开广东。

大学毕业那年传统媒体还很强势，所以第一份工作很自然就去了电视台。离开电视台，拍过独立电影，也取得过不错的成绩。后来为了了解商业电影的运作，又去了珠影集团任制片。所有的转变都是为了能够成为真正的电影人在努力吧。-热搜

南都娱乐：《热搜》的故事是关于自媒体机构，你的履历里没有在这些机构工作的经验，更多是以自由职业者的状态做自媒体。请问电影里那些自媒体牛博网部的日常细节是从哪里取材的？

业青：一部分细节牛博网资讯来源于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我业余时写过一段时间自媒体，不到半年累计了一万多的粉丝，几乎保持天天更新的状态。每天睁眼就是研究选题、好的号是怎么写作的。我算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的那种人，几乎每选择做一件事，就会在走火入魔的状态。-热搜

机构运营的经验是牛博网资讯来源于我的读者群，当时关注我自媒体号中有部分从业者，他们后来进了我的读者群，跟我成了好朋友。是他们告诉我，自媒体机构是怎么运营、日常细节是怎样的。还有几个头部号创始人也是我的师弟妹，他们也是我的采风对象。《热搜》里面陈妙自媒体公司里的员工名字，都来自我读者群里小伙伴的名字，算夹带私货。-热搜

南都娱乐：你曾在自述里提到自己干废了一个自媒体号，这个自媒体号主要写什么？怎么一步步干废的？

业青：这个号是介绍和点评电影的。号干废是因为我给某部片的差评点了赞，然后，我发现自己的名字、住址被影片的粉丝发在了豆瓣论坛上“游街示众”。更因我曾在电影公司任职，被指认为是我买的黑水军。

哎，我也希望我是那个请得起水军的人，就不必辛苦坚持日更，只为赚平台的几块钱。可惜无处说理，也好像说了也没用。号被投诉废的那一刻，除了颈椎留了毛病，好像一夜又归了零。

南都娱乐：请问这段被网暴的经历是否正在剧本里有所体现？

业青：这段经验让我真正意义上体会到网暴的可怕。我那件事还算小，一两天就停歇了，可我也被吓得几天不敢拿手机。私信也好、评论也好，都是断章取义质疑我从以前到现在所有行为。以致我现在在网上发表评论都非常谨慎，能免即免，甚至清空了许多账号的内容。所以写张小穗时，我自己是很能代入她的绝望的。-热搜

南都娱乐：陈妙这个角色的性格特质，有多少是你个人的投射？

业青：一样又不一样。陈妙的精神内核应该和我很像，非常执着、理性，是我追求的状态。但表象又不一样，我从小在潮汕长大，潮汕人擅长经商，非常懂得人情世故与和气生财，所以我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无论是性格和为人处世，都比较温和、热情，不轻易跟人起冲突，算典型的广东人。就像我豆瓣的介绍，性温吞、不善交际，有点二。-热搜

“我是个关注弱者现实的创作者”

专访《热搜》编剧业青：这个世界不会亏待认真生活进取的人第4张

南都娱乐：陈妙的人物设定曾经是个牛博网记者，你也是传统媒体出身的人，从传统媒体时代到人人都可以当网红的时代，你身处其中，你如何看待媒介更替带来的变化？

业青：传统媒体的传播是自上而下，具有一定公信力的，但它的声音是单一的、缺乏个性化的。在传统媒体时代下的人们，信息是匮乏的，他们很容易被蒙蔽。而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发达，人人发声成为了可能，让信息呈指数性增长，信息已经从扁平化上升到立体化，人人都可以从各种角度给出观点和看法。每件事都可能出现无数个竞争性真相，它让我们进入了一个所谓的“后真相时代”——每个都可能是真相，唯一不正确的是结论。它考验的是人们对待信息的辨别能力。-热搜

我认为在这样“后真相时代”里，努力提高认知，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是很有必要的。比如我就一直很鼓励人重拾阅读，因为书本给予了我们跟大师交谈的机会，也给了我们系统的知识，能够提升人的认知。

南都娱乐：我留意到你另外一部已经备案的剧本《网曝》，是个关于女性被偷拍，隐私泄露的故事，跟《热搜》一样同样涉及女性权益，女性议题会是你未来创作的侧重点吗？

业青：应该这么说，我是个关注弱者现实的创作者，而女性视角源于我本身的性别，会相对更能抓到痛点。因为我还是个新编剧，还需要继续努力提升，所以现在给自己定的计划是，先把现实题材的东西写好，写几部写扎实，然后再尝试去写些别的题材。-热搜

南都娱乐：今年上映的很多国产电影都涉及到社会现实问题，你的两部编剧作品题材都有很强的社会现实性，但现实题材很容易被部分观众批评是消费受害者、蹭热点或魔改等等，你在做现实题材的创作时，如何避免踩到这些雷区？-热搜

业青：首先，作为编剧，我一直对自己说，在保持商业性下，要负责任地为未来写作，所谓的未来，是指大家的未来。所以，每一次选题及创作，我都是本着关照故事中人的命运来写，无论讲述形式如何，本质都要有一定责任心的。这是我能且可以要求自己做到的。-热搜

不过电影是艺术商品，不单单是艺术，更是集体协作的智慧。从项目运作，拍摄及成片呈现，编剧的话语权确实是有限的，所以也有许多无奈，只能希望自己以后能写得越来越好，能匹配到更多优秀且志同道合的合作者，让所谓创作的责任心能一脉相承吧。-热搜

南都娱乐：你对那些想要入行和处于迷惘中的编剧，有什么可以建议的吗？

业青：编剧之路是很难的，包括像我这个坐在广东，远离中国影视中心的新人编剧，不仅过着朝不保夕的创作者生活，每天更是在挫折、艰难、委屈中如履薄冰。所以接受这个采访，也希望用这段从无到有的处女作诞生故事，给大家一丝鼓劲吧。-热搜

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时，请想想业青吧，那个没有背景、也没受过科班教育，蹲在远离影视中心的南方，曾被亲戚朋友误以为爱好是打电脑的女孩；转行当编剧的时候，就遇到疫情，电影院全体关门，电影行业不知前路的女孩，她也写成了一个片子。所以，请相信相信的力量吧。-热搜

这个世界不会亏待认真生活进取的人。你是什么人，选择什么生活态度，一定会吸引与你一样的人。而所谓人生的贵人，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你身上闪烁着真挚、努力的光，才来到你的身边。所以，请努力一辈子做个正能量的人，请努力一辈子复利、精进，相信相信的力量。选择远方，温柔前行。-热搜

采写：南都牛博网记者刘益帆